荆棘免不了会想，只要把手中这柄刀在往前推个三寸，所有这些烦恼和挣扎就都没有了。

杀了谷月轩，他就自由了。这是一堕到底的捷径，真是太诱人了。不会再有束缚，也不用考虑退路，用绝望去替代失望，干脆利落。

他把刀抵在谷月轩的前胸，可着劲畅想了一会儿美好未来，然后无不遗憾地垂下了手臂。

想着过过瘾罢了，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的。和善恶或者立场都没有关系，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类的破事。只是……只要他还是荆棘，就不可能对眼前这个人下杀手，理由是没有理由。

真烦。

就像那天在天龙教，他碎着三观看自己这位师兄满场子狂奔扛攻击，觉得自己烦到脱力。

他绝望地对师叔说，帮忙把我这个师兄哦还有那边那个师弟都绑起来安顿好，我可以还你整个天下。

师叔给了他一个白眼，要不是没人帮我绑了你师父，这武林早就是我的了。

于是他算是悟了：看来就是因为谁心里都有这么个劫，所以这江湖还乱着。

真是遗憾。他忍不住又想了一遍。不知道为什么手上软得厉害，放下刀的时候直接脱了手，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碾出了一股儿青草味。真丢脸。但他还来不及为这事儿懊恼，就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。

你看，谷月轩就是这么让人讨厌。

要杀他的时候刀尖直指心脏也只安静地看着你毫不反抗，等到人认怂了下不了手了他反倒怒气冲冲一个巴掌扇了过来。

这算个什么事？

荆棘没反应过来挨了一记，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。眯了眼，眼里的冷光闪了闪，凝住了。

好的，保持住这样凶狠的表情。我很愤怒，当然是愤怒，还有怨毒，恩，没有其他情绪。

其实是有的，满满都是委屈。

荆棘咬紧牙根，刚才那一巴掌扇得着实不轻，口腔里有丝丝的血腥味。

这么多年师兄没有打过他。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该被打。

他犹豫着要不要接着动手，刀虽然掉了但剑还在手上。按理说被打了当然是要还手的，但万一师兄又不闪不避不接招让人砍怎么办？再僵持这么一轮太糟糕了。

谷月轩没给他多少考虑时间，当胸一脚踹了过来，凌厉生风。荆棘下意识就要回剑自保，然而一抬眼又崩溃了，师兄一脚在前而身上空门大开，从他的角度拿剑随便怎么挥一下都是重伤。

荆棘没有选择地被踹了一个踉跄，半跪着扑倒在长满杂草的泥地上，胃和腹部一起拧巴着疼。

他很绝望。好师兄求求你好好打一架好不好。

这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，于是又一次感到头顶生风。

很快荆棘不得不承认这不叫打架，这叫做揍师弟。

别的门派里大概稀松平常的事，他算是第一次领教到了。

其实是有点奇妙的，毕竟在那么多事之后，他自认早就算不得是逍遥谷的人了，他这种叛出师门又背离正道的，起事失败后就算侥幸不死，也注定了落魄漂泊被人唾弃的一生。

成王败寇本就如此，所以……哼，谁要你怜悯。

他脑内刚出完这个念头，谷月轩又一个膝击撞在他腹部，疼得他整个人都无意识地蜷了起来。

天杀的，真没人能把这叫做怜悯。

师兄终于揍爽了。但收回手的时候藏得还不够快，他练了近二十年的掌上功夫，这时候一双手仍是抖得厉害。

于是荆棘突然觉得，相比之下自己这一身伤也算不得狼狈了。

他勉强站起来，吐掉半口血说，我可以走了吗。

谷月轩说，师父寿诞你得回来。

荆棘说，哦。

谷月轩说，除夕和中秋。

荆棘皱着眉，知道了。

谷月轩说，还有元宵七夕你生日。

荆棘烦了，谷，月，轩，你有完没……

谷月轩打断他，有礼物。

荆棘吸了口气想吼人都几岁了谁还稀罕礼物！然而运气没有太足不小心就蔫了。

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，谷月轩在后面说，哦对了，我生日你也得回来。

荆棘算了算，就剩八天了。走个毛。

林子外头找个角落蹲几天算了。